Kaiyun App下载 全站Kaiyun App下载 全站随着键盘代替书写，传统书法正在出现一种危险的“边缘化”趋向，这首先表现为江湖书法和名人明星书法对文化大众审美意识的无情碾压；其次，书法界的“自我欣赏”与文化大众的“雾里看花”，似已成为互不交集的两条平行线，是书法发展的真正危机。制止书法“边缘化”，惟有将塑造汉字美，作为书法发展的终极目标，而不是继续在“美术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本文作者熊建勇，西南大学77级，原从事理论和实务，已退休，现为社会文化评论者，有多篇书法评论文章发表。

　　书法的基本社会功能，或者说书法存在的核心价值，就是通过汉字书写，传递文化信息和视觉审美意识，表现一个时代的人文精神和美学理念。

　　然而在当代，由于毛笔退位和网络普及，书法的社会功能在实用性与艺术性之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书写性、实用性为主的传统书法，已逐渐转化为以观赏性、艺术性为主的当代书法。

　　如今，在公众视野范围内，网络、影视荧屏以书法形式展示的影视节目和广告等文字信息，更具有广泛而强烈的视觉冲击效应，并影响着大众的书法审美意识和欣赏水平。

　　所以，书法在当代，虽然个人的书写性和实用性降低了，但在视觉范围内的欣赏性、艺术性及其应用性并没有因此降低。从这个意义上说，书法塑造汉字美，满足人们审美需求的社会功能，不但不应当削弱，而且应当得到进一步增强。

　　但不容乐观的现实情况是：书法，似乎正在逐步淡出人们日常文化生活，已如国画一样登堂入室，成为了一种仅供人们欣赏的展厅视觉艺术。而日常人们目力所及，除了仅具传播功能的宋体印刷体，就是网络字库里违背书法审美规律的变型毛笔书体（如“尚巍体”、“禹卫体”等），以设计之名充斥着网络、影视荧屏和各种文化场合。

　　毫不客气地说，当代书法艺术并没有起到继续美化汉字的作用，而是离人们的文化生活越来越远，似已成为可有可无的东西，这表明当代书法正在出现一种危险的“边缘化”趋向。

　　如今，相当一部分文化人中的书法爱好者（包括在职公务人员和退休干部、名人、明星、广告影视从业人员及其他社会人员），已成为传统书法基本的创作和审美群体。由于基础文化和艺术天赋的制约，加上毛笔书写实践的不足，这部分人中大多数并不具有传统书法的基本功和美学修养，而只可能成为当代书法的审美需求和消费群体。这部分人中有相当一部分往往以为用毛笔蘸墨汁写汉字，就叫“书法”。当其在其他艺术才能缺乏，而又想展示其艺术创作的时候，这部分人中的一些名人明星，和掌握一定权力的领导干部，往往会欣然提笔，以各种低俗的不规范的“我字体”毛笔字，为各种商业活动助兴，有的并以此谋利，从而成为一些权势者腐败受贿的工具。

　　名人明星和领导干部书法的泛滥，表面上看似乎造成了当代社会的“书法热”，其实是造成了书法审美的低俗化，因这些人的权势和名气效应，以致让普通文化大众以为这些就是标准的“书法美”，从而极大的拉低了全社会的书法审美意识和水平。

　　广告和影视从业人员，则以刺激眼球为手段，以经济利益为目的，只要能刺激眼球刺激神经，引起人们关注，就是好的设计。于是有相当多的广告设计人员，毫无传统书法的基本知识和审美意识，却利用书法衰落的机会，以传统书法的书写方式来变造汉字形体，并千方百计将其挤进网络字库，造成它自己就是正宗书法版本的印象。而广告制作者因其新奇、吸睛和下载取用方便，就大量应用于商业和文化场合，从而对当代人们的书法审美意识进行了空前的吸睛和洗脑，导致人们书法审美及欣赏水平的急剧下降。比如当今流行的各种网络字库“书法”，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至于影视界，被人们视为艺术界精英的编导者，大多由于缺乏书法修养和审美意识，导致人们接触的大量网络荧屏书法作品，或者是编导者的任性涂鸦，或者是与影视作品内容毫不相干的江湖书法。

　　更令人遗憾的是，在新闻出版编辑部门，甚至一些文艺编辑，传统书法修养也极端缺乏。2021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新年礼盒”，居然因“福”选“祸”，就是一个极端事例（见公众号《书法理想》2021年2月3日文）。

　　从文化发展的角度看，当代书法一方面是书法专业圈内繁荣所形成的“孤芳自赏”，另一方面则是普通民众特别是文化大众，对书法欣赏近乎“雾里看花”的审美现状。在书法圈子内，每一个“书法家”都试图挣扎着有一个创新和突破，而忽略了书法是依托汉字而存在，不可能突破汉字基本形态这一底线。当文化大众把任意改变汉字形体的书法斥之为“丑书”的时候，专业创作与大众审美的矛盾冲突，“书法家玩艺术，文化人写汉字”的尴尬局面就凸显出来了。长此以往，二者已成为两条互不相干的平行直线。

　　（一）在书法理论上，错误地将“写字”与“书法”剥离成互不相干的“两张皮”关系

　　有专业人士认为，由于毛笔已经退出实用领域，书法已由原来实用性与艺术性相结合的应用艺术，嬗变为纯粹的观赏艺术；书法不是写字，书法是艺术范畴，写字是文化范畴。所以，书法作品怪异，不能体现汉字美，一般人看不懂，只有书法圈内人才能理解，是很正常的事（见公众号《中国书法网》陈振濂文《书法教育不是写字教育》）。

　　不可否认，当代书法已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但这并不意味着书法就已退出应用领域，也不意味着写字与书法就已经完全分离。人生启蒙识字始，一个人从小学到大学，识字、写字仍然是最基础的学习，而这种学习，不单是语言文字的学习，更是传统文化审美意识的培养。

　　同时，在大多数人的文化生活中， 虽然手写汉字的机会大幅度减少，但视觉欣赏书法的时间和机会却大大增加了。网络和影视成为每一个人每天都必须接触的基本文化媒介，其视觉影响及冲击能力远胜以前的纸质书报。

　　千百年来，汉字始终是书法的基本元素，离开了汉字，就无所谓书法的“笔法、字法、墨法、章法”，即不成其为“书法”；而汉字，没有书法家及一代代人的书写、提炼，汉字也就不可能形成具有篆隶行草楷这样多体多姿的形态。

　　我们说书法是艺术，是从审美的角度而言，但书法并不同于国画、戏曲等诸多中国传统文化艺术，它是所有使用汉字的人，思想交流和文化传承不可或离的基本文化元素。

　　广义地看，书法就是写字；狭义地看，书法是以汉字造型为基础的浓淡枯润笔墨线条和符号表达。毛笔退出个人书写的实用领域，并不意味着也退出了现代文化教育的应用领域，网络影视为书法艺术的展示开辟了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同时，在个人书写上，代之而起的各种硬笔争奇斗艳，异彩纷呈，各种硬笔书法表达的汉字“骨感美”，并没有丝毫消减。

　　可以肯定地说，只要汉语言文字还是中华民族文化传承的基本元素，书法（无论毛笔硬笔）就永远是最基本的大众文化艺术。

　　（二）在书法实践上，盲目跟风国外理论和实践，以致当代书法正在出现一种危险的美术化（技术化、表演化）倾向

　　一是东施效颦，为艺术特色而盲目崇拜和学习日本书法家井上有一。井上有一的创作，对当代中国书法的影响可谓深远，近些年被民众狂喷的“丑书”，其创作理念基本来源于此，而井上有一的创作理论又是受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画家波洛克的启示和影响。

　　吸收世界艺术的先进理论和经验，拿来为我所用，这没有问题，问题是井上有一以西方绘画的抽象现实主义作理论，以传统书法元素创作出的作品，是否就叫“书法”，中国书法界自身应当有一个清醒的认识。然而，当井上有一将宣纸铺成榻榻米，将毛笔换成笤帚，砚盘换成水桶，在榻榻米（宣纸）上涂抹创作时，与其说他在创作书法艺术，不如说他是借用中国书法元素的行为艺术。

　　由于井上有一作品在国内及西方世界的轰动，使中国国内的一些书法家似乎也找到了书法创新的出路，一些很有成就的书法家纷纷仿效。个别书法专业人士甚至通过网络视频表演射书、盲书、吼书、性书，这已突破人们对“丑书”的学术争论范畴，完全堕落为庸俗的行为表演，本质上是对汉字及书法的恶搞。

　　二是书画混淆，将“书画同源”错误地解读为“书画融合”或“书画互代”。在中国传统书画艺术中，由于书画的起源和所用工具相同，并具有相同的创作美学理念，所以历来有“书画同源”之说。但“书画同源”，并非是说“书画融合”，国画中有诗、书、印，目的是为了突出画意主题，使之更能“相映成趣”，而不是指书画可以互相替代。不是说写个“马”字，就可以用毛笔画成一个马的形象，写个“剑”字，就把右偏旁描成一把剑（见《人民日报》海外版2017年3月30日第12版）。

　　书法这种跨界融合的美术化倾向，由于有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和轰动效应，以致一些有相当造诣的书法家争相仿效，互相比拼。

　　书法界的这种美术化倾向，这种似书似画，非书非画的后果，也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名人明星“书法”的泛滥和“江湖书法”的扩散，以致书法界纷纷扰扰，看似很繁荣，实则很混乱。

　　书法界有人认为，毛笔退出应用领域后，在展厅视觉张扬和展览机制的拉动下，书法终于可以像国画甚至优于国画登堂入室，成为高雅的“殿堂艺术”了。书法这个千百年来谱写中华文明的农家美女，似乎一夜间就成为了远在天际，有着霓裳艳影的嫦娥姐姐了，真不知道这是进步还是退步。

　　不可否认，书法家的展厅展览，对于国民的美育及汉字的美化，有着极积的导向、示范和拉动作用，但这有效性远不及有限性。

　　当书法成为殿堂艺术，或者说书法家尽心竭力搞出一批又一批“展览体”的时候，大多数民众是“雾里看花”，普遍反应看不懂，所以很多确有艺术性的书法作品，被人误批为“丑书”。实际上，无论是“丑书”还是“现代书法”，抑或是“流行书风”，其探索和存在都有着重要的艺术创新作用，但冠之以“书法艺术”，则应当符合汉字审美标准和书法美学规律。不是任何人提起毛笔随便写的“我字体”或“干部体”都可以叫“书法”，同样，书法专业人士利用书法元素进行的水墨创作或狂怪行为艺术，也不应叫做“书法”。“过犹不及”，或许“书法艺术”更具有这样的特点。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艺术的资本化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对于书法的发展来说，本应是一个好事，但由于书法艺术评价的特殊性和复杂性，资本本身也是一把双刃剑，因而书法艺术资本化过程发生了很大的变异和扭曲。其结果是，一方面拉大了民众与书法的距离，误导民众对书法艺术的认知，不仅让大众对书法作品美丑莫辨，更阻碍了书法的大众化发展。另一方面，资本与书法的结合，也为权力资本化提供了畅通的渠道。从胡长清到赵长青，利用权力将书法演变为“书法艺术”，再将“书法艺术”变现为货币，所谓“书法”，不过是权力资本变现的工具。

　　“笔墨当随时代”，当代书法应当怎样塑造和展现具有时代气息的汉字美，发挥其固有的社会功能，遏制书法急剧边缘化势头，是书法家的责任和担当，更是书画界、文化界、教育界的责任和担当。

　　首先，各级书法家协会要转变职能定位，要从搞竞赛、搞展览、发展书法家创作队伍为主，转变为以培育民众书法审美能力为主。国家应当赋予各级书法家协会在广告及文化传媒方面，有相应的文字审查及监管职能，杜绝和减少恶搞汉字和书法的现象。

　　其次，尽快建立和出台对网络字库管理的政策法规；网络及文管部门，应根据有关规定，建立健全字库准入条件和择优汰劣手段。

　　第三，进一步强化书法审美教育。当务之急是应当加强对中小学文科教师、媒体编辑、影视和广告从业人员的书法教育培训，以提高其书法素养，让江湖书法从网络、媒体和广告中逐步消失，让民众的书法审美欣赏水平在平常的阅读欣赏中得以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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