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家刘益谦觉得，自己能够在20多年里收藏到40余件宋元书画，是“苍天庇佑”。这个名为“敏行与迪哲” 的宋元书画私藏特展埋在刘益谦心里已有三年。开展前那个子夜，他还在展厅过问展陈情况，看着策展人与工作人员一起将细节一一落实。在龙美术馆的历次展览中，人们很少能见到刘益谦以这样郑重其事的态度去关切和讲述一个展览。“如果龙美术馆有一百年历史的话，这次的宋元书画展一定是绕不过去的一页。”他说。

　　10月28日开幕当天，82件宋元书画被分为四部分陈列。展厅幽暗、素雅，微光环绕中，如曾巩、宋徽宗、朱熹、王振鹏、赵孟頫等人的名迹被陈列其中，比如：《写生珍禽图》、《江山揽胜图》、《草书千字文》、《瑞应图》等。还有那些曾成为新闻主角的书画：王羲之草书《平安帖》于2010年被刘益谦以3.08亿元拍下，刷新了中国艺术品拍卖纪录;3年后，《功甫贴》真伪之辩又成了当年艺术市场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半年前落幕的春拍上，曾巩《局事帖》以2.07亿元被华谊总裁王中军购得，而宋克《急就章》则以9200万落入晋商张小军囊中。

　　这些展品全部源自私人收藏，其中半数为龙美术馆创始人刘益谦所藏，其他文物则来源于海内外20多位藏家。在联合策展人、曾任匡时拍卖副总经理的谢晓冬看来，正是因为刘益谦拥有收藏家朋友们的支持，才能呈现如此丰富的展品。同时他也透露，由于展期长，一些藏家无法出借手中作品，另有一些海外藏家则因为出入境手续而未能参与到此次展览中。即便如此，依然有七、八位海外藏家提供的展品。

　　如今，沸沸扬扬的《功甫帖》风波俱往矣，在精心策划的宋元书画大展开幕前，刘益谦依然十足自信：“我可以自豪地说：今天这次展览可以和全世界任何一个博物馆的宋元绘画展媲美。当然，你们也可以说我狂妄。”

　　开展前的一个下午，刘益谦在龙美术馆遇到了一位香港藏家。他不放心将藏品交付他人，而是选择将藏品亲自送往上海。“那是我的命根子，我必须亲自带来。”他对刘益谦说。

　　香港藏家的话似乎让刘益谦颇有共鸣。他觉得，自己20多年为了收藏宋元绘画所花的钱是可以计数的，“其中的煎熬与心血却实在难以估量。那是我最好的20年。”

　　也是因为宋元书画珍稀，建国后，国立文博机构从未间断收藏。时至今日，留存于民间的宋元书画仅为极小一部分。

　　民间所藏宋代书画数量究竟几何?并没有确切数据可考。根据中国嘉德提供给第一财经的数据：被收录到《嘉德二十年精品录》中的书画共2181件，其中，宋元书画仅为31件。 “宋元书画收藏存世总量本就非常少，在博物馆的定级体系中，宋代书画通常被定为一级品。”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嘉德总裁胡妍妍说。在她20多年的拍卖生涯中，宋元书画一旦出现，便令拍卖人振奋，也会是市场目光之所聚。

　　关于宋元书画的存世总量，作为国家级重大文化工程的《中国历代绘画大系》可以提供一个可靠的参照。负责该书出版的浙江大学出版社告诉第一财经： 这项启动于2005年的《宋画全集》是迄今为止最权威、最完整的宋代绘画编纂集成，陆续出版23册，共收录834件宋画，其中392件藏于海外公立博物馆。《元画全集》入编605件元代绘画，其中海外作品276件。值得注意的是，该书收录的宋元绘画，并不包括民间收藏，也暂未包括台北故宫的宋元绘画名迹。另据统计，台北故宫所藏宋画总数约为220件。

　　刘益谦与策展人知道这些书画对藏家意味着什么。他们以极大的耐心去敲开一些藏家的门。为了借到某几件展品，策展人谢晓冬与郝量远远不止“三顾茅庐”。甚至第一次拜访一位藏家的时候，门都没能进。但最终，这些藏家依然选择同意支持展览。“我不能说这些画作具体来源于哪些收藏家，这涉及到他们的隐私。也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当被问及藏家们的情况，刘益谦不愿意透露更多。

　　“这些书画在谁手中，业内通常都知道。但很多藏家不愿意公布他们的收藏。”谢晓冬告诉第一财经。在为展览制作的图录中，他们中的很多人仅以“私人藏家”的面目出现。

　　2002年，尤伦斯夫妇通过嘉德以2350万元拍下宋徽宗《写生珍禽图》，创下了当年全球中国艺术品拍卖纪录。七年后，尤伦斯将此作随同其他艺术品委托保利拍卖转让。最终，这套珍贵的画作又落入刘益谦的手中，继而出现在此次展览中。这件作品为宋徽宗花鸟画的上乘之作，笔调朴质细腻，形象逼线分钟之久，而且，这件作品曾在全球中国艺术品拍卖中创了纪录。”他这样回忆起拍卖《写生珍禽图》时的紧张过程。

　　艺术品市场20多年来的蓬勃中，原本密藏于民间的古代书画被分享于当世，并在一次次资本角逐中，有了新的归属。“我要感谢市场交易形式的变迁。原先，文物都是私下交易，现在则可以在市场上公开转让。”刘益谦说。

　　与妻子王薇偏爱红色油画与当代艺术不同的，这位“老派”的藏家更钟爱中国书画与古董。“我不是很懂艺术的人。但我看宋元书画就有高山流水的感觉。那些书画可以成为格式和教程，肯定是有内在原理的。而且，光我喜欢没有用，宋元书画本来就是中国文化最重要的基础。不然，90多岁陈佩秋先生也不会来看。”刘益谦告诉第一财经。开幕式后，95岁的著名画家陈佩秋在家人的搀扶下步入展厅，凝神观展。

　　在诸多宋元墨迹之中，还有一件《唐后行从图轴》被认为是五代画作。它曾经被著录于北宋《宣和画谱》清朝安歧所编《墨缘汇观》，并为著名鉴定家张葱玉收藏。2013年，上海藏家陆忠在巴黎蒂埃里德梅格雷拍卖行以465万欧元拍下。“这件书画在巴黎藏家手中藏了三代，他们可能并不清楚这件作品的著录和来历，所以并没有交给苏富比、佳士得这样的大拍卖公司，价格还算是低的。”站在《唐后行从图轴》前，陆忠这样对第一财经说。

　　这些年，许多贵重的宋元书画被发掘出来，并通过公开或私人渠道转入新藏家手中。“与此同时，艺术类图书的出版也经历一轮繁荣，更多的学术信息让人们对宋元书画的认识有了很重要的推进。”谢晓冬说。

　　如今，每一季拍卖中都会有宋元书画出现，却并非每一件都能得到好的市场反应。“不是他们说宋元，就是宋元了。关键是大家认可不认可。我会听取很多人的意见。因为我接触面比较广。” 多年浸泡于拍卖圈，刘益谦有着自己的顾问，他们当中既有公立机构的研究人员，也有市场中的资深古董商。

　　在展览开幕后的学术讨论会中，策展人邀请了如傅申、范景中、尹光华、胡妍妍等专家及业内人士。“这些人中既有公立博物馆的研究人员，也有收藏家、拍卖公司负责人及独立学者。”谢晓冬说。

　　研讨会邀请的专业人士正体现策展人对书画鉴定的看法：当下的鉴定者越来越不局限于某一类机构或领域。 “收藏家能够请教的人，或者是过眼大量真迹又专注于学术研究的博物馆专家;或者是能够在智识上能够提供帮助的同好、朋友;或者是经过多年市场淬炼的经纪人。” 他说。

　　民国鉴藏家如吴湖帆、张葱玉等人的鉴定意见至今依然是藏家们的重要参照。1983年，国家文物局组织的8人鉴定小组历时8年，为公立机构鉴定古代书画，编纂《中国古代书画目录》。这8位专家包括：谢稚柳、启功、徐邦达、杨仁恺、刘九庵、傅熹年、谢辰生。因遍览名画，他们成为当时的鉴定名家，其意见至今仍为藏家所重视。

　　不同于当年的情形，知识碎片化的时代，重塑权威几乎不可能。谢晓冬认为，“总体而言，鉴定也正呈现多元化的面向，很难说谁是真正的权威。”

　　“流传有序，见于权威著录。藏家也越来越少听说法，而是更关注证据与逻辑。”谢晓冬说。譬如，在书画鉴定家尹光华对刘益谦所藏《平安帖》的学术梳理中，就考证其在北宋《宣和书谱》、《绛帖》中皆有记载，后又见诸于明、清、近现代的重要著录。不过，在尹光华看来：理清著录和递藏关系相对是简单的，眼力则很难培养。比如，一件作品的风格和气息是不是与那个时代的风格吻合，能不能和艺术家个人的生活背景对上?这关乎研究者对宏观历史与艺术家个人历史的总体把握。其把握的层次，决定鉴定者思考的准确性。因而，对书画的鉴定，并不完全是一个理性的逻辑推理过程，很多东西无法用语言表达。

　　“我们这一辈对文献的掌握与前辈还有距离。而鉴定说到底是对历史信息的综合把握。” 尹光华告诉第一财经。开云APP 开云官网入口开云APP 开云官网入口开云APP 开云官网入口开云体育 开云官网开云体育 开云官网